丙戌之春,万物复苏,北京画坊之多彩缤纷亦然。中华世纪坛多媒体数字艺术馆推出“印尼华人马永强绘画作品展”。颇令人惊喜。 一则,不闻印尼艺术和印尼华人艺术甚久,在笔者的记忆里,20世纪50年代曾有《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总统苏加诺工学士、博士藏画集》六卷本大型画册在北京的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中国美术界对印尼艺术和李曼峰等华人画家渐有所知;在此期间,翁乃强、曹达立君相继归国,带来些印尼的海风。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印文化交流被阻隔数十年,马永强绘画展似为久违之老友重逢,云胡不喜。二则,中国民众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印尼华人的生存状况,中国美术界渴望知晓印尼华人艺术在异国他乡的表现,马永强绘画展带来了最新的信息,岂不快哉!在画展开幕式上,印尼驻华大使苏德加先生对马永强之画艺给于高度评价,值庆贺印、中两国外交关系56周年之际,代表印尼政府及人民“对马永强先生通过其作品溶合两国文化所作出的不懈努力,表示我最崇高的敬意”,并期两国“共同创造更美好的明天”①,闻此热语当为中印友好、中印美术交流之前景深感欣慰。
马永强绘画作品既以“醉笔居士怀故韵”为题,其身份和主题已自在其中, 这是以水墨之笔和彩墨之笔表达故国神韵的一位居士的心声。马永强祖籍中国福建省福清市,生于印尼东爪哇玛琅市,属二代华侨。但他自幼在印尼华人学校受中华文化启蒙,复读印尼语中学,虽长期从事建筑业,但对中国画爱好的痴心和中华文化的根始终未曾泯灭,且于中晚年生发了异样的奇葩。1993年起,他寻根八闽,北登长城,西入巴蜀,远游西极,被故国壮伟山河陶醉,被博大雄深之中华文化吸引,竟如火山爆发般地激情于宣纸和彩墨,游于具象、抽象、意象之间,成为独标一格的画家。他9岁时在玛琅曾遇张姓鲁人,接中华之气功,57岁时被成都普觉寺净定大法师授法名智光,后自号醉笔居士,遂其气于.笔墨,写其心于纸帛,沉醉于笔墨世界之中,乃一“心出家僧”之海外华人画家。
马永强之绘事,早年从临摹齐白石之简笔花卉入手,后敬林风眠之创造精神,喜张大千、刘海粟之泼墨泼彩,凭其一束智光、一颗慧心,发自家胸臆,揭自家面目而跃出画坛。其题材近山水.却多抽象意味或准抽象造型,乃意象之艺术。其艺术语汇大体有水墨与彩墨两类而各有千秋.
马永强的水墨绘画以墨为黑,以粉为白,藉水冲溶,造成黑白灰的交响。较具象者如《墨染长城出清新》、《北国风光长城长》、得长城蜿蜒逶迤如龙之气势,寄予着对故国江山 的一腔真情。近抽象者,如《手笔造化如神游》、《太古无法墨成章》、《造化天地物相生》、《笔随心意无极相生》,其象如山,如云,如海,又非山,非云,非海,从他的画题里也可能看出他对洪蒙太荒、宇宙造化、阴阳太极之运动与相生的哲学思考。又有些画题如《醉墨淋漓无章法》、《心随笔运自用我法》、《意在笔先气法至》、《运墨深远白守黑》等,则道出他对古典画论和中国画美学的思考。这些近于抽象的作品实为画家对宇宙山河的意象,它应该和作者亲临其境的黄山云海、南洋波涛的感受有关,应该说又有着波诡云谲的印尼海洋气候的熏陶。但我同时又想到老子关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及“窥意象而运行”的道家学说;也使我想起《波若心经》关于“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及佛家关于“有”、“无”的论述。醉笔居士说,净定法师当年问他有何所求,答曰:“我什么也没有,故无所求。”文字恐说不清他这些黑白意象大构的内涵,但你会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大象"气韵对心灵的震撼,或者说对中国天人合一哲学家美学的造型性阐释。我曾问及他作画的习惯,他说:“他常常是对着那白纸数十日不着一笔,一旦悟成意到,则一气呵成。”此即其意在笔先、气到神随、物我两忘、无法而法之体会。也许马永强的笔墨、黑白、阴阳即其所笃信的中国古代哲学和佛理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体验中得以顿悟的迹化。马永强钟爱他的黑白世界,实际上他的彩墨世界也别有一番情趣,泼墨和着水彩、水粉色在宣纸上激荡浑融,有些浑沌,也有些模糊复灿烂之致。这其中行中华笔墨之根,有中国的“五色”、五行“观念,有当地色彩斑烂丰富的文化氛围的浸沐,亦有曾统治过印尼300余年的荷兰人带去的西洋艺术的影响。正因为此,相对于更具中华文化之根的水墨画,这些彩墨之作更具有融汇中西、融汇中印文化的特色,所以,印尼艺术评论家称他是“继已故李曼峰先生之后成功地将中国绘画艺术风格与西方结合起来,富有创造性的艺术家。”笔者认为其水墨作品高于彩墨作品,但彩墨作品中彩色调较整者亦别具魅力,如黄褐调的《冷月寒山照》,青紫调的《横云清风月》,蓝绿调的《秋宵月色照人还》,围绕古今中外同一轮明月引发的诗思之异而有清淳、深沉等色调之别;又如《印尼婆罗浮屠佛像》,以笔触丰富的金色晚霞衬出浓黑的佛塔和佛像的剪影,那天光正是他心中的佛光,此彩墨作品可以说与水墨作品《印尼婆罗浮屠佛塔》有异曲同工之妙。更加令人称道的是,无论是水墨交响,还是色彩交响,均发自于心的交响。我想,这正是来自南洋华人绘画的一束智光。
马先生确已在印尼画坛享有盛誉,但总按照佛家的说法:“我什么也没有”,非常谦虚地请我提出批评,不象当今中国的有些名家那么“牛”,只喜阿腴,听不进半句批评。因此,我也坦率地与他讨论了由于印尼的历史原因对中国文化的禁锢在华人文化圈的影响,讨沦了书法对于中国画笔墨的意义,讨论了中国画对于空白的妙用以及阳刚与阴柔的辨证关系,讨论了进一步研究、吸收当地土著文化的可能性,讨论了艺术评沦标准与市场价值判断的差异,他认为这些课题都在他的思考之中。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连连拍了拍他那硬朗的身板说,你看我的身体,我还要继续努力,我知道中国绘画不到一定的年龄达不到预期的火候。我相信,这位心诚、气足胆壮的长者,会像他崇敬的张大干、赵无极、朱德群那样,在世界范围内为海外华人文化的特异表现辉耀其智光。
——作者:刘曦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