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冬天我到中国书法院讲课,几天的时间里忙于教学,和学员们彼此了解并不多。某日,负责教学工作的徐主任对我说,有几位学员愿意和你进一步交流交流,并提出“拜师”之类的想法。这让我很惶然。我虽然教过中学、大学,也教过研究生,“学生”可谓不少,但那是职业使然,无论教和学的哪一方,都只是尽职尽责而已。书法院研究生班的学员们不少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书画名家,我何德何能敢收归“门下”让人家做我的“学生”?于是忙不迭地推辞。过了几天我完成讲学任务准备回去,他们又一次提出这问题,我不好再不识抬举,就答应互做朋友,“拜师”一事则万万使不得。这三位朋友中就有来自宁夏固原的苏京凌。
今年春节后不久的某天晚上,已是半夜十点多钟了,我家的电话突然响了,京凌他们说已经到我楼下,来给“老师”拜年来了。我真是喜出望外,可我知道这次事情“严重”了——他们是认真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管咋说,朋友相见自是快活。
作品:《梅花系列之三》
近日,京凌从北京给我寄来一大摞作品照片,全是意笔梅花,说要出版作品集,让我这个“老师”写几句话。我最怕为人写序一类的事情,因为不了解或其他原因,很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话题,而没话找话说的滋味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痛苦。但京凌的真诚让我实在不能推辞,写什么呢?我真是犯难了。思考再三,索性就直说几句心里话吧。
我觉得,梅花这种题材本来很雅,可当今的画家们实在也把如此高雅的题材画烂了。为什么京凌还这么执着地画梅花而且只画梅花不画其他呢?我一边看他的画一边想他的人,慢慢地就觉出这其中的某些必然性的缘由了。
历代文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植梅、赏梅、画梅、咏梅呢?这里边有一种什么样的情结呢?其实,无非就是因为梅花古雅的风骨性情能烛照人的品格!当下社会浮躁喧嚣急功近利,为艺为文喜欢故作高深花里胡哨,为人处世则流行以实用价值作为考量标准。古雅是什么?我想,比如梅的清高、孤傲、不落世俗,或者说为人行事的不识时务、不合时宜,等等,仿佛就是罢。京凌出生于偏僻贫穷的山区乡村,没有渊源的家学,没有羡人的学历,没有名师的光环罩盖,有的只是行万里路的磨练和苦读苦练的执着与勤奋,凭借的只是朴实善良的一颗诚心,再用这颗朴实善良的心对大千世界的独特观察和体悟。他对梅花的一往情深与其做人处事的古雅质朴是十分一致的。他与我同龄,今求学北京,身边有那么多名家大师,干吗非要“拜”我这个位不显赫名不昭彰的教书匠为“师”呢?说说也就罢了,又何必当真呢?而且千里迢迢还跑来济南拘守旧礼,实在有点不合时宜啊。
作品:《梅花系列之四》
再看京凌的笔墨。也是孤傲自标,不合时宜。京凌写梅,磊落坦荡,朴实无华,全是自己心中梅的精神气骨——或水墨点染,铁干凛然;或偶施朱颜,清芬醒透;或折枝疏花,冷眼深情;或香雪成海,热烈绚烂。我不想在这里引经据典地分析他的技法如何传统正宗,如何精湛了得,我想说的是——照这样画下去,一是参展获奖恐怕轮不到他了,题材太单一熟腻,又不主旋律;二是市场也难认可,起码表面来看没有技术难度,且不易创新,还不如“多买胭脂画牡丹”呢。只画一种题材,而且是江湖市场涂抹的烂得不能再烂的梅花题材,非要从里边画出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画出那种俗腻中偏偏清高孤傲的不俗来,这样的执着与坚守,看起来似乎是一种选择的勇气,而实质上却分明是其人格的自我写照。
所以,不合时宜的苏京凌其实是大有古风的,我为结识这样的朋友感到幸福和欣慰。 |